王如僧律师：合伙、个人独资企业能犯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吗？

税务诉讼律师王如僧

作者：王如僧律师，税务诉讼律师

单位：广东广强律师事务所

一、什么是单位犯罪

《刑法》第三十条规定：“公司、企业、事业单位、机关、团体实施的危害社会的行为，法律规定为单位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这体现了单位犯罪的法定性，然而没有明确什么是单位犯罪。

《全国法院审理金融犯罪案件工作座谈会纪要》【法〔2001〕8号】第一部分“关于单位犯罪问题”规定：“根据刑法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单位犯罪具体应用法律有关问题的解释》的规定，以单位名义实施犯罪，违法所得归单位所有的，是单位犯罪。”

何谓“以单位名义实施犯罪”、“违法所得归单位所有”呢？最高院刑事法官高憬宏、杨万明主编的《基层人民法院法官培训教材（实务卷·刑事审判篇）的说法如下：所谓“以单位名义实施犯罪”，是指单位的决策机构按照单位的决策程序来决定实施危害社会的行为；所谓“违法所得归单位所有”，是指因犯罪行为所产生的非法收益归单位所有。是否为单位谋取非法利益，是区分单位犯罪与个人犯罪的明显标志之一。

二、单位犯罪中的单位必须具有法人资格

《刑法》第三十条规定：“公司、企业、事业单位、机关、团体实施的危害社会的行为，法律规定为单位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单位犯罪具体应用法律有关问题的解释》法释〔1999〕14号第一条：“刑法第三十条的规定的“公司、企业、事业单位”，既包括国有、集体所有的公司、企业、事业单位，又包括依法设立的合资经营、合作经营和具有法人资格的独资、私营等公司、企业、事业单位。”

由此可知，刑法只是规定了单位犯罪的主体是公司、企业、事业单位、机关、团体，但没有对上述主体的性质作出规定，然而，根据单位犯罪的性质，我们认为单位犯罪中的主体必须具有法人资格，而且该法人资格还必须独立于实施了相应犯罪的法人代表、股东、高管等自然人。理由如下：通说认为单位犯罪的特征在为目的是以为单位谋利益，客观上表现为以单位名义实施，体现了单位的意志，犯罪收益归单位所有。这说明单位犯罪中的自然人是为单位服务的，不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单位实际上就是实施了对应犯罪的自然人的工具，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人不是为单位服务，而是单位为自然人服务。

首先，最高院在答复中明确单位犯罪的主体必须具有法人资格。

最高人民法院在《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关于外国公司、企业、事业单位在我国领域内犯罪如何适用法律问题的答复》（法研〔2003〕153号）中，答复如下：“符合我国法人资格条件的外国公司、企业、事业单位，在我国领域内实施危害社会的行为，依照我国《刑法》构成犯罪的，应当依照我国《刑法》关于单位犯罪的规定追究刑事责任。个人为在我国领域内进行违法犯罪活动而设立的外国公司、企业、事业单位实施犯罪的，或者外国公司、企业、事业单位设立后在我国领域内以实施违法犯罪为主要活动的，不以单位犯罪论处。”

在该答复中，最高院明确表示外国公司、企业、事业单位在我国领域内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依照单位犯罪的规定追究刑事责任的条件之一就是“符合我国法人资格的条件”。

其次，最高院颁布的刑事审判参考案例，也明确单位犯罪的主体必须具有独立的法人资格。

在《刑事审判参考》指导案例第726号，周敏合同诈骗案中，最高院指出：一人公司实施犯罪情况下，应从是否具有独立的财产利益、是否具有独立的意志、是否具有公司所要求的法人治理结构、是否依照章程规定的宗旨运转、是否依照法定的条件和程序成立等方面判断一人公司是否具有独立人格。

在《刑事审判参考》指导案例第725号，上海新客派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王志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中，最高院指出：依法成立的一人公司可以成为单位犯罪的主体。并不是所有的一人公司都可以成为单位犯罪的主体，从刑法的实质合理性标准来考察，只有依法成立，取得法人地位，具有独立人格的一人公司，才有可能成为单位犯罪的主体。一人公司必须严格依法成立、一人公司必须具有独立的人格、一人公司必须具有公司法所要求的法人治理结构、一人公司成立的目的必须是依法从事经营活动。

最高院在这两个指导案例中，强调一人公司必须具有“独立人格”才能成为单位犯罪的主体。为什么要强调这点呢？原因在于一人公司只有一个股东，公司的一切行为由股东一人就可以决定，在公司内部没有制约，一人公司很容易变成股东的附庸，所谓法人资格名存实亡，所以在实务中，需要根据案件材料对此问题进行审查，该公司的财产是否独立，经营管理是否规范，确定该公司是否具有独立人格。

三、什么是法人资格

根据上面所述可知，单位犯罪中的主体必须具有独立的法人资格。讨论到这一步的时候，我们就要进一步追问，什么叫法人资格？因为只有明确了什么是法人资格，才能确定当事人是否具有法人资格。

从文义解释角度分析，法人资格就是指能够作为法人的资格。

根据《民法典》第五十七条规定：“法人是具有民事权利能力和民事行为能力，依法独立享有民事权利和承担民事义务的组织。”

根据上述规定可知，法人的本质在于使其如同自然人一般，享有民事权利，承担民事责任。所谓法人资格就是指组织能够具有民事权利能力和民事行为能力，以及依法独立享有民事权利和承担民事义务的资格。具有法人资格意味着该组织能够以自己的名义从事民事活动，以自己的财产承担民事责任，即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于股东或者投资人的财产，股东或者投资人只以自己投入组织中的财产为组织承担民事责任，无需以自己的其他财产为该组织承担民事责任。换一句话也就是说，如果不能独立承担民事责任，需要其股东或者投资者为其债务承担无限连带责任的组织，往往就不具有法人资格。

四、普通合伙企业以及个人独资企业不具备单位犯罪的主体资格

1.**铸造厂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

2017年3月22日，**铸造厂的经营者郑某云在没有实际业务往来的情况下，通过李某某以支付票面金额9.6%的开票费的方式，从台州市**金属材料有限公司开具四份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共计金额385538.47，税额65541.53元，价税合计451080元。经查，**铸造厂属于普通合伙企业。这种情况下，**铸造厂构成单位犯罪吗？

2.**球体加工场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

郑某某系**球体加工场的经营人。2016年5月至2017年7月期间，郑某某在没有真实交易的情况下，通过陈某某向温州**金属材料有限公司购买增值税专用发票9份，向杭州**贸易有限公司购买增值税专用发票2份，税额合计人民币138034.19元，价税合计人民币950000元。经查，**球体加工场是个人独资企业。这种情况下，**球体加工场构成单位犯罪吗？

《合伙企业法》第二条规定：“本法所称合伙企业，是指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组织依照本法在中国境内设立的普通合伙企业和有限合伙企业。普通合伙企业由普通合伙人组成，合伙人对合伙企业债务承担无限连带责任。本法对普通合伙人承担责任的形式有特别规定的，从其规定。有限合伙企业由普通合伙人和有限合伙人组成，普通合伙人对合伙企业债务承担无限连带责任，有限合伙人以其认缴的出资额为限对合伙企业债务承担责任。”

《个人独资企业法》第二条规定：“本法所称个人独资企业，是指依照本法在中国境内设立，由一个自然人投资，财产为投资人个人所有，投资人以其个人财产对企业债务承担无限责任的经营实体。”

根据《合伙企业法》、《个人独资企业法》的规定可知，普通合伙、个人独资企业的投资者需要对企业的债务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民法典》第一百零二条规定：“非法人组织是不具有法人资格，但是能够依法以自己的名义从事民事活动的组织。非法人组织包括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不具有法人资格的专业服务机构等。”从上述规定可知，《民法典》也明确规定合伙企业、个人独资企业不具有法人资格。

另外，根据《国务院关于个人独资企业和合伙企业征收所得税问题的通知》(国发〔2000〕16号)规定，从2000年1月1日起，个人独资企业和合伙企业不再缴纳企业所得税，只对投资者个人取得的生产经营所得征收个人所得税。即合伙企业、个人独资不缴纳企业所得税，而是由其投资者缴纳个人所得税。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合伙企业、个人独资企业不具有法人资格。

既然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不具有法人资格，**铸造厂、**球体加工场不具有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主体资格，自然不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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